凈身盆：智能馬桶的前世 如今火爆全球

編者按：很多時候，一項產品的使用，其實遠不單純地受到科技的影響，它也會受到社會風氣，人們偏見的制約。還記得你從日本千里迢迢背回來的馬桶蓋嗎?這篇文章就向你講述它的前世今生。很多時候不是我們選擇了讓科技改變了我們的生活，而是科技選擇讓我們在社會觀念上，更開放了一些。

“凈身盆早已完全美國化了!”我的民宿主人驕傲地向我宣布。 “它們早就不存在了!”當我還是一名旅游編輯游走世界的時候，這種話語常常鉆進我的耳朵。因為酒店和度假村設施的顯著改善，人們似乎再也看不到凈身盆的身影。 每當我聽到文章開頭的這些話時，我的心就向下一沉。 因為對我而言，凈身盆的消失絕對不意味著進步，而意味著偏見。

美國人似乎特別不能理解各種“盆”的存在。 即使經驗豐富的美國旅行者也不知道凈身盆存在的意義。一個環球旅行者曾經問我：“為什么這家酒店的浴室里既有馬桶也有小便池?”即使他們了解凈身盆的功能，美國人也往往無視它的吸引力。 商家們試圖在美國推廣凈身盆的計劃失敗已久，不過好在人們從未放棄嘗試，而且這一次，他們很可能要成功了!他們將把凈身盆——這個舊時代的設備，帶給新時代的人們。

典型的凈身盆就像一個微型浴缸，位于馬桶旁邊，在它的一端有一個水龍頭。 盆中可以盛水，使用者跨坐在它之上，沖洗自己的私處。 凈身盆花了幾個世紀，才演變成這個樣子。

誕生于17世紀的法國，凈身盆是一個人們用來清洗私處的盆子。 一般人們會在使用完夜壺之后，使用坐浴盆，這兩樣東西通常都被放在臥室或更衣室中。 一些早期版本的凈身盆看起來像一個裝飾性矮凳，盆子嵌在短腿木制家具中。 用木頭，柳條或皮革制成的蓋子常常蓋住人坐著的地方，這些蓋子在一定程度上掩蓋了它的功能。

法語當中的“小馬”一詞可以代指凈身盆，這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暗示，即使用凈身盆時，應該跨坐，就像騎馬一樣。但凈身盆和“小馬”一詞的關系不止于此，因為皇室在騎馬之后，也會用凈身盆清洗身體。在那個時候，打水是一件艱巨的事，但用凈身盆洗浴對于貴族和上層階級來說是再日常不過的享受了。這個小洗浴工具是上流社會的標配。藝術家Louis-Léopold Boilly擅長繪制法國中上層階級的生活場景，他在畫作中就描繪過一位年輕女子，身著裙裝跨坐在凈身盆上。藝術家Degas也曾繪出過類似的生動場景，一名女子正準備要使用浴盆。這些盆子已經成為文明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是被囚禁的瑪麗王后也在等待上斷頭臺之前也被允許在監獄中用一只裝飾有紅邊的用盆子沐浴。盡管王后的牢房里可能陰暗潮濕，時不時還竄過一兩只老鼠，但她洗浴的權利卻從未被剝奪。

18世紀版本的凈身盆有時還會配有一個水泵把手，按壓把手時水會從可重復蓄水的水箱中向上噴射。隨著19世紀室內管道工程的發展，凈身盆的位置從臥室移動到了浴室，也開始有了標準化模型：一個小盆，其中一端裝有水龍頭。第一代立式坐浴盆在上流社會中最為常見，但使用它的風潮很快就蔓延至法國其他階層以及西歐其他國家，在拉丁美洲，中東和亞洲，凈身盆也逐漸流行開來。

但這股凈身盆熱潮卻并未席卷美國，這可能是因為美國人對凈身盆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當美軍部隊駐扎在歐洲的時候，美國人開始接觸到凈身盆。那些到妓院風流的美國大兵們經常在浴室見到凈身盆，所以他們開始認為凈身盆與性工作有某種聯系。因為美國人的清教徒傳統，他們產生這種聯想似乎情有可原，回國之后，美國軍人便不想在自己的祖國看到凈身盆——這個讓他們覺得有些惡心的裝置。

但即使在戰爭之前，人們也會把凈身盆與性和丑聞聯系起來。在美國和英國，當時各種形式的沖洗法被當作是預防妊娠的有效方法，所以凈身盆在當時被當作一種節育工具。作為控制生育的先驅人物，諾曼·海爾在1936年時說道：“那時凈身盆的存在幾乎被認為是罪惡的象征。” 當今的美國社會學家哈維·莫洛奇同意這一觀點，認為凈身盆這樣的裝置與法國享樂主義和性，密不可分。 “推廣凈身盆碰到了各種各樣的釘子......即使資本主義的力量都無法打破那些禁忌。”

雖然凈身盆在預防妊娠方面確實非常糟糕，它幾乎沒有避孕的功能，但凈身盆可能對另一件事情有利，那就是保證女性月經期間的生理衛生。

這個話題在當時也屬于禁忌。Therese Oneill在她的著作《難以啟齒》中說道，在那時，女性的經期很少有人提及，即使說到也會用上一些晦澀的比喻，例如“果凍片”。月經被視為一件骯臟而私密的事，也沒有商人發現這之中的商機。有利于保證女性經期的生理衛生，本該作為凈身盆的賣點之一，但卻變成與意外懷孕和賣淫一樣的話題，這些話題，無論是在戰前還是戰后，大家都不愿談及。如此一來，凈身盆反而愈加不受人歡迎。

在美國，凈身盆似乎集中突出了女性的各種缺陷：隨意的性行為、意外懷孕、生理結構的不同，等等。人們對這個裝置避而遠之。

與此同時，其他國家則繼續沉浸在使用凈身盆的潮流之中。當凈身盆傳播到北歐和南亞地區時，它的設計發生了一些變化。在盆上，有一個連接到馬桶上的迷你淋浴器設計成為了新風潮。這種設計類似于John Harvey Kellogg于1928年獲得專利的噴嘴，那些噴嘴原本是為他管理的療養院病人設計的。當然，他設計的噴嘴遠不如他的早餐玉米片那么為人熟知。

1964年，美國坐便器公司為了讓人們接受凈身盆，再一次進行了嘗試。他們將凈身盆和馬桶座圈相結合，還帶有噴水功能。公司的創始人阿諾德·科恩為他生病的父親創造了這種裝置。研究表明使用凈身盆有助于治療皮疹，痔瘡以及其緩解其他刺激性癥狀。但科恩也意識到，他的使命絕非一般，而是要 “改變一個國家的習慣，讓大家不再使用衛生紙。”可惜的是，之前是一名廣告人的科恩，還是沒能實現他的目標。他努力推銷公司的一款叫作Sitzbath的凈身盆產品，科恩說 “我在紐約郊區安裝了數千個座圈......但......你知道的，廣告其實就是在挑戰不可能， “結果，沒人想知道我們的產品Tushy Washing 101的更多信息。”

雖然美國人對科恩的廣告充耳不聞，但另一個國家卻在仔細聆聽——日本。同年，科恩會見了一家名為Nichimen Jitsugyo的日本貿易公司代表。該公司最終在Sitzbath的基礎上開模完成了自己的設計。1980年時，另一家日本公司Toto將率先推出產品“衛洗麗”(washlet)，這是一款多功能，控制面板操作的的凈身盆 - 馬桶混合裝置，這款產品走進了日本的千家萬戶。

Toto衛浴產品研究總經理所表示：“我們做了別人不愿嘗試的產品——我們把電子產品帶入了洗手間。”

“衛洗麗”這一款將科技和衛生結合在一起的產品將凈身盆這個裝置帶向了新的未來。科恩當時推出的Sitzbath也因此被視為當今智能馬桶的雛形，現在的智能馬桶普遍具有控制面板，用戶能通過面板控制水壓和水流噴射方向。個別面板還具備其他功能，可以實現墊圈加熱和除臭。

這些衛浴裝置也是20世紀80年代日本科技發展的一個重要部分。同樣誕生于那個時期的其他日本產品，如任天堂的游戲系統，當時在美國掀起熱潮，但是Toto的那些“超級寶座”對于那時的美國人來說，還是一個未解之謎。“衛洗麗”沒有流行起來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為它昂貴的價格。 Toto公司基本款的“衛洗麗”墊圈售價為499美元，如此高的價格難免讓人們把它當作一個奢華小家電。當位于加利福尼亞州山景城的谷歌總部安裝Toto產品時，TechCrunch因此把那個廁所稱為“太空洗手間”，認為這樣的廁所就像是發給員工的巨大福利，被視為是公司過度發放津貼的象征。員工們可以舒服地坐在馬桶上查看他們的股票期權。“衛洗麗”再一次把凈身盆變成了上流社會才用的起的設施。

美國人在很大程度上忽視了凈身盆及其附屬產品，但是他們卻對另一種產品產生了極大的熱情：可沖濕紙巾。這些濕紙巾成為了凈身盆的廉價替代品，功能與凈身盆相差無幾，但是，使用這些可沖濕紙巾的代價，對于全社會而言，實際成本十分高昂。

濕紙巾是本世紀中葉的一項發明，它的使用范圍之廣，從幫小孩換尿布到人頭攢動的燒烤野餐，都會用到濕紙巾。但其實這個產品，直到21世紀初，才被寶潔這樣的大公司成功推向市場，作為衛生紙的替代品或后續產品。時至今日，濕紙巾產業已經發展成為一個價值高達22億美元的產業。巨大的市場還催生了三款針對男性使用者的濕巾，Bro Wipes，Dude Wipes 和One Wipe Charlies，這些濕巾廠家把自己的產品定位為和女性用凈身盆、衛生用品相似的產品，還能激發睪丸酮。這些產品還出現在了音樂當中，Cam'ron的說唱歌曲中就一句副歌唱道 “去拿片濕巾” - 暗示著性愛之前的清潔梳洗。

濕紙巾的用戶數量遠比“衛洗麗”來得多，而且價格也只是“衛洗麗”的一個零頭(一包252張裝的濕紙巾售價僅為9.92美元)，但是它們卻對下水道系統造成了嚴重損害。

一旦被沖掉，濕紙巾容易與食物垃圾中的脂肪粘在一起，形成油脂塊——這些油脂塊就像冰山一樣巨大，有可能阻塞整個下水道系統。要想疏通一個油脂塊將耗費昂貴的維修費，2015年在倫敦，人們就花了60萬美金從下水道系統中提取出了一塊10噸的油脂塊;去年9月，還是在倫敦，人們又發現了另一個約為140噸重的油脂塊，要解決掉這個巨型油脂塊，至少還要再花上比之前高9倍的價錢。

濕紙巾導致的這些麻煩引發了不少針對“可沖入下水道”這一說法的法律訴訟，也使國家針對“可沖”一詞進行了立法。在2015年5月，聯邦貿易委員會勒令NicePak公司停止生產一款濕巾，因為有資料表明那款濕紙巾會對城市的下水道系統造成威脅。 環保組織也口頭譴責濕紙巾生產商，因為濕紙巾中使用的塑料纖維會增加海洋中的漂浮垃圾，危害海洋生物。

鑒于這些缺點，美國人是否準備放棄這種一次性解決方案，并最終接受便后用水清洗的解決方案呢?Thinx的創始人Miki Agrawal說，必須是。 Agrawal通過她的Thinx內褲獲得了主流關注，Thinx主打的是一種環保型的，可成為衛生巾或衛生棉條替代品的內褲。 一些媒體批評Thinx的廣告太過低俗(這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人們對于月經，以及和月經有關的產品依然覺得羞恥)。當Agrawal被人指控性騷擾時，該公司遭受了巨大打擊，但總的來說，對于產品本身的新聞報道都是積極的——千禧一代對Thinx產品的評價也普遍較好。

THINX產品

現在Argrwal和其他投資者一起推出一款叫做Tushy的廁所用具。在Tushy的邊緣下方有一個小水龍頭，相當于一個標準馬桶座上的噴嘴，沒有附帶額外的盆具，也沒有其他“衛洗麗”具備的新穎的功能，但是Tushy的售價僅為在69美元，它可能成為消費者在高端的“衛洗麗”和廉價的濕巾之間的這種選擇。還記得上文說過，阿諾德·科恩在宣傳他的Sitzbath時遇到了不少麻煩，但是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營銷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Tushy的網站不會使用一些遮遮掩掩的修辭，它的廣告直接了當地寫到：“會排便的人們都需要Tushy”。在產品主頁上，赫然一條廣告標語說道：“別再擦屁股了，讓Tushy幫你洗干凈。” 還有一則直白的標語，“如果一只鳥在你身上拉了便便，你會只是拿紙把它擦掉嗎?不，你會用水把它洗掉。”

Tushy廣告標語

憑借這種坦率直白，再加上精簡的網頁設計和經營一個充滿人氣的產品博客，Tushy正在瞄準那些對Thinx產品反應良好的千禧一代女性。如果Tushy成功了，這就表明會凈身盆那曾經被人厭惡的前世今生，現在慢慢地被人們重新接受。

凈身盆也許不但能夠跨過大洋，還能夠跨越性別的鴻溝，最終成為男人、女人都會喜歡上的衛浴設施。